第9章 真相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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哭声,是唯一能证明她还活着的证据。

在林浩坚实而温暖的怀抱里,茉茉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所有情绪的出口,哭得撕心裂肺,毫无保留。

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恐惧,被当众羞辱的难堪,连累了大叔的愧疚,以及对未来彻彻底底的绝望,都混杂在滚烫的泪水里,汹涌而出。

她的拳头毫无章法地捶打着他宽厚的后背,力道不大,更像是一只濒死的小兽在做着最后徒劳的挣扎。

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都是我害了你……呜呜呜……大叔……我对不起你……”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,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颤抖。

林浩没有阻止她,只是用手臂将她小小的、冰冷的身体圈得更紧。

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剧烈颤抖,能感觉到她浸湿了他胸口衣物的、滚烫的泪水。

他的脸上,是恰到好处的、与她感同身受的悲伤与决绝。

“不关你的事。”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,像是被砂纸打磨过,充满了痛苦的质感,“傻丫头,这不关你的事。那个混蛋……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放过我们。”

他的话,非但没有安慰到茉茉,反而让她哭得更凶了。

是啊,他们都被那个看不见的魔鬼玩弄于股掌之上。

而这一切的起因,都是因为她。

如果不是她,大叔只是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、普通的落魄工人,他不会被卷进这个可怕的游戏里,更不会像现在这样,被绑架,被威胁,随时都可能死去。

“我们都会死的……我们都会被他玩死的……呜呜呜……”茉茉的哭声里充满了令人心碎的悲鸣,“为什么不让我跳下去……我死了……我死了他就不会再用我来威胁你了……你或许……或许还有机会跑掉……”

“跑?”林浩闻言,发出一声短促的、悲凉的苦笑。

他低下头,用下巴蹭了蹭她汗湿的、冰凉的头顶,“往哪儿跑?茉茉,你太小看这些人了。我们……从被他盯上的那一刻起,就跑不掉了。”

他的语气里,带着一种成年人面对无法抗拒的命运时,才会有的、深刻的无力感。

“就算是死,”他顿了顿,声音变得异常坚定,“我也要跟你死在一起。”

这句话,像一道暖流,又像是一剂最猛的毒药,瞬间击中了茉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。

是啊,死在一起。

这似乎是他们此刻,唯一的,也是最好的归宿了。

她不再捶打他,而是伸出冰冷的双臂,紧紧地、紧紧地回抱住他。

仿佛要将自己的整个身体,都揉进他的骨血里。

两个人就像是海难中幸存的、抱着同一块浮木的溺水者,在无边的黑暗里,汲取着彼此身上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、即将熄灭的体温。

哭声渐渐小了,变成了断断续续的、令人心疼的抽噎。

茉茉哭得太久,太用力,所有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。

她软软地靠在他怀里,身体还在因为后怕和悲伤而微微颤抖。

房间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、悲伤的宁静。

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,车水马龙,流光溢彩,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。

而在这间豪华却冰冷的总统套房里,却像是与世隔绝的孤岛,只有两个走投无路的灵魂,在静静地等待着那早已注定的、毁灭的结局。

然而,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魔鬼,显然不打算给他们太多温存的时间。

就在茉茉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,沉浸在这份悲壮的、相拥赴死的氛围中时——

“啊!”

一声尖锐的、短促的刺痛,毫无征兆地从她的心脏部位传来。那感觉就像是有人用一根冰冷的针,狠狠地扎了一下她的心口。

茉茉的身体猛地一僵,下意识地抓紧了林浩胸口的衣服,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。

“怎么了?!”林浩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样,紧张地问道。

“他……他又来了……”茉茉的声音都在发抖。

“那个混蛋!”林浩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愤怒,他抬起头,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怒吼道,“你他妈有种就出来!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!冲我来!”

他的怒吼,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,却只换来了音箱里一声轻蔑的、短促的冷笑。

然后,那阵刺痛消失了。

取而代之的,是另一股更加让她感到羞耻和恐慌的、熟悉的感觉。

一股热流,如同被点燃的引线,从她的尾椎骨处,迅速地向上攀升。所到之处,都留下一片酥麻的、战栗的轨迹。

不……

不要……

茉茉的瞳孔猛地收缩。她的身体,又一次,要不受控制地……

“嗯……”

一声压抑不住的、带着电流质感的轻吟,从她的喉间溢出。她的身体开始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,呼吸也变得急促而滚烫。

“大叔……我……我控制不住……”她惊慌失措地看着他,眼神里充满了羞耻和哀求。

她不想……她不想再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了。

她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,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去。

她宁愿一个人在冰冷的地毯上,像条卑贱的母狗一样,被那个魔鬼肆意玩弄。

也不想在他温暖的怀抱里,被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每一次可耻的反应。

但林浩却抱得更紧了。

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,将她牢牢地禁锢在怀里,不让她逃离分毫。

“别怕。”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,像是在给她注入力量,“茉茉,别怕。我在。我陪着你。”

他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,流露出任何一丝的厌恶或鄙夷。他的眼神里,只有对她深切的心疼,和对那个施暴者的、滔天的愤怒。

他越是这样,茉茉就越是感到无地自容。

那股强制性的快感,在持续不断地攀升。

她能感觉到,自己身体深处的那个开关,又一次被那个魔鬼无情地打开了。

温热的液体,不受控制地从腿间涌出,将那件本就湿透的护士服,濡湿得更加彻底。

“不……放开我……求你……别看……”她在他怀里徒劳地挣扎着,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。

“看着我,茉茉。”他却捧起了她的脸,强迫她对上自己的视线,“不要躲。记住,这不是你的错。你只是……生病了。这只是……病发了而已。”

生病了?

这个比喻,像一道奇异的光,照进了她混乱的脑海。

是啊,她就像是生了一种会不受控制地、在任何人面前发情的……怪病。

这个认知,让她心里那份尖锐的羞耻感,稍稍减轻了一些。

可身体的反应,却不会因为任何心理上的认知而停止。

快感已经累积到了一个临界点。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、痉挛。

“啊……啊啊……”甜腻的、破碎的呻吟,像决堤的洪水,再也无法抑制。

她的腰肢不受控制地向上挺动,在他怀里磨蹭着,寻求着那并不存在的、更深切的刺激。

她甚至能感觉到,林浩抱着她的身体,也因为她剧烈的反应而变得僵硬和滚烫。

这个认知,让她更加羞耻。

终于,在一声长长的、混合着痛苦和快感的尖叫声中,她的身体达到了顶峰。剧烈的痉挛过后,是彻底的、被掏空般的虚脱。

她像一条被抽掉了骨头的鱼,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,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
房间里,又一次恢复了平静。

只有她粗重的、带着哭腔的喘息声,和他同样变得有些沉重的呼吸。

“结束了……结束了……”林浩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,像是在安抚一个做噩梦的孩子。

茉茉把脸深深地埋进他温热的胸膛里,眼泪无声地流淌。

她觉得自己,已经彻底坏掉了。

不,她必须解释。

她必须让他明白。

她不能让他以为,自己真的是一个……水性杨花的、随便什么刺激都能发情的女人。

她积攒了很久的力气,才终于抬起头,用那双被泪水和情欲冲刷得又红又亮的眼睛,看着他。

“大叔……”她的声音,沙哑得像是在沙漠里跋涉了三天三夜,“我……我的身体里……”

她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组织语言。

“他们……‘伊甸园’的人,在……在卖掉我们之前,会在我们身体里,植入一种……一种很小的装置。”她断断续-续地、艰难地解释着,“就在……就在这里……”

她抬起颤抖的手,指了指自己的小腹。

“买下我的人……就是那个‘主人’……他可以通过网络,随时随地地……操控那个装置。他可以让我觉得痛,就像……就像刚才那样……也可以……也可以让我……”

她说到这里,再也说不下去了,羞耻感让她几乎要咬碎自己的舌头。

“……让我像刚才那样,不受控制地……”她闭上眼睛,声音低得像是在耳语,“那不是我……那不是我真的想要……那只是一种……一种虚假的、被电流刺激出来的反应……你……你明白吗?”

她说完,便紧张地、屏住呼吸地,等待着他的审判。

她害怕看到他眼中哪怕一丝一毫的怀疑或嫌恶。那对她来说,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打击。

林浩静静地听着。

自始至终,他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。依旧是那种混杂着愤怒和心疼的神情。

等她说完,他才缓缓地、郑重地点了点头。

“我明白。”

他伸出手,用粗糙的指腹,轻轻地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痕。

“我明白,茉茉。我一直都知道,那不是真实的你。”他的声音里,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、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在我心里,你永远是那个……会在雨天给流浪猫撑伞,会因为我编造的谎言而掉眼泪的、善良的小姑娘。”

他的话,每一个字,都像温暖的阳光,驱散了茉茉心中那片冰冷的、绝望的阴霾。

她信了。

她信他完全理解了自己,并且没有因此而嫌弃自己。

一股巨大的、被理解的慰藉感,涌了上来。她那颗一直悬在半空中的、饱受折磨的心,终于有了一丝落地的感觉。

她靠在他的怀里,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,和怀抱的温度,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。

疲惫,如同潮水般袭来。她的眼皮变得无比沉重,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。

或许……就这么在他怀里睡过去,也很好。

如果这是一场不会醒来的梦,那就更好了。

就在她即将沉入梦乡的时候,她忽然感觉到,那只一直温柔地抚摸着她后背的大手,似乎……有些不对劲。

那只手,不知什么时候,已经停止了安抚性的轻拍。而是顺着她脊椎的曲线,缓缓地、带着一种探索的意味,向下滑动。

滑过了她的腰线,来到了她浑圆的、因为跪坐姿势而显得更加挺翘的臀部。

然后,停留在了那里。

茉茉的意识,瞬间清醒了一半。

她有些困惑。这……是在安慰我吗?

他的掌心很热,隔着那层薄薄的、湿漉漉的护士服布料,紧紧地贴着她的臀肉。那温度,带着一种奇异的、穿透性的热度,让她有些不自在。

然后,那只手,又动了。

他的手指,开始隔着那层布料,轻轻地、有节奏地,揉捏着她的臀瓣。动作不重,却带着一种……说不出的、暧昧的意味。

茉茉的身体,瞬间僵住了。

这……

这绝对不是安慰!

一种强烈的、荒谬的违和感,在她心中轰然炸开。

她缓缓地抬起头,离开了他的胸膛,有些不敢置信地,看向了那只正在她身后作乱的手。

然后,她看到,他的另一只手,不知何时,也已经放到了她的腿间。

他的手指,正隔着那片早已被体液和潮水浸透的布料,准确地、不轻不重地,按压着她那刚刚经历过一场风暴的、最敏感的私密之处。

“你……”

茉茉的脑子,嗡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

她感觉自己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,从头凉到了脚。

她在干什么?

不,是他在干什么?!

他们刚刚经历了生死一线的绝境,那个可怕的魔鬼随时都可能再次出现,他们随时都可能被杀死。

而他……

他居然……在这种时候,对自己做这种事?!

一股难以遏制的、被冒犯的怒火,从她的胸腔里猛地窜了上来,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悲伤、恐惧和疲惫。

她猛地伸出手,狠狠地拍掉了他那两只正在自己身上游移的手,然后手脚并用地向后退去,拉开了和他的距离。

“你干什么!”她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变得尖锐无比,“林浩!你疯了吗!”

她第一次,连名带姓地喊出了他的名字,而不是那个亲昵的“大叔”。

“我们……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!你……你居然还有心情想这种事?!”她指着他,手指都在剧烈地颤抖,“你……你这个不知廉耻的混蛋!你和那个‘主人’有什么区别!”

她气得浑身发抖,眼眶瞬间又红了。

她以为,他是她的光,是她的救赎,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理解她、保护她的人。

可现在,他却在她最脆弱、最狼狈、最需要慰藉的时候,做出了和那个折磨她的魔鬼,同样性质的事情!

这让她感觉到一种比刚才被遥控折磨,更加深刻的……背叛。

她死死地盯着他,等着他的解释,或者道歉,或者……哪怕一丝丝的羞愧和慌乱。

然而,她什么都没有看到。

林浩只是静静地坐在地毯上,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,脸上没有丝毫的愧疚。

非但没有,他的嘴角,反而……缓缓地、缓缓地,勾起了一抹极其古怪的、甚至可以说是……愉悦的笑意。

那笑容,很淡,却像一把锋利的冰锥,瞬间刺穿了茉茉所有的愤怒。

一种刺骨的寒意,从她的脊椎尾部,猛地窜了上来。

不对劲。

太不对劲了。

他的眼神……他的表情……

这不是一个刚刚和她一起经历了生死绝境的、同病相怜的受害者的表情。

他……他不怕死吗?

他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?刚才被绑在椅子上时,他那惊恐的表情,难道……难道是装出来的?

怎么可能……

还有,那些绳子……

茉茉的目光,下意识地扫向了散落在椅子周围的那些粗大的绳索。

断口很整齐,像是被什么锋利的工具割断的。

他一个落魄的工人,身上怎么会有这种工具?

又是怎么能在被绑得那么结实的情况下,悄无声息地割断绳索的?

一个又一个的疑点,如同雨后的春笋,疯狂地从她混乱的脑海里冒了出来。

他的冷静。

他的笑容。

他那不合时宜的、色情的触摸。

还有……那个魔鬼“主人”为什么会那么巧,把见面的地点,约在他们昨天缠绵过的酒店?

又为什么会那么清楚地知道,她把第一次给了这个“大叔”?

除非……

除非,那个“主人”,自始至终,都在他们的身边。

不,不对。

不是在身边。

而是……

茉茉的呼吸,猛地一滞。

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,看着他脸上那抹越来越深的、充满了掌控感的、猫捉老鼠般的笑容。

一个恐怖到极致的、让她灵魂都在战栗的可能性,如同最黑暗的闪电,瞬间劈开了她所有的认知。

“窥伺者”的威胁……

“大叔”的拯救……

神秘“主人”的出现……

被捆绑的“大叔”……

挣脱束缚的“英雄”……

这一切,就像是一场被精心编排好的戏剧。而她,是那场戏剧里,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、可悲的小丑。

而导演,自始至终,都只有一个人。

她的大脑,缓慢地,艰难地,将所有的线索,串联在了一起。

然后,得出了那个,唯一合理的,却又最残忍、最不可思议的结论。

她的嘴唇,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。

她看着他,看着那张她曾经无比信赖、无比爱慕的脸,一个字一个字地,从牙缝里,挤出了那个让她万念俱灰的问句。

“……大叔……就是……买家?”

时间,在这一刻,仿佛被无限拉长了。

茉茉能听到自己因为震惊而急促的心跳声,能感觉到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后,留在四肢末端的冰冷。

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,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最细微的表情变化。

她多希望,能从他脸上看到一丝错愕,一丝被冤枉的愤怒,或者哪怕一丝的慌乱也好。

任何一种情绪,都足以让她推翻那个可怕的猜想,让她重新躲回那个“我们是亡命鸳鸯”的、悲壮而安全的躯壳里。

可是,没有。

什么都没有。

林浩脸上的表情,没有丝毫的变化。那抹在她眼中显得无比诡异的、愉悦的笑意,甚至……更深了。

那不是温暖的笑,不是宠溺的笑,而是一种……类似于棋手在布下最终的将军时,看着对手那茫然无措的脸,所流露出的、充满了掌控感和智力优越感的笑。

他没有回答。

或者说,他的沉默,他那毫不掩饰的、默认的姿态,本身就是最残忍、最清晰的回答。

茉茉的心,一点一点地,沉入了不见底的、冰冷的深海。

原来……是真的。

原来,她所有的挣扎,所有的恐惧,所有的信赖,所有的爱慕,所有的绝望……都只是他一手编排的、一场盛大的、可笑的独角戏。

那个威胁要将她开膛破肚的恶魔“窥伺者”,是他。

那个在她最无助时出现,用温暖的怀抱和坚定的承诺拯救她的英雄“大叔”,是他。

那个藏在幕后,用电信号肆意玩弄她身体和尊严的神秘“主人”,还是他。

自始至终,都是他。

她像一个被蒙上眼睛的驴,拉着名为“希望”的磨盘,一圈又一圈,筋疲力尽地奔跑。

她以为自己在反抗命运,在奔向自由,可实际上,她只是在他划定好的轨道里,徒劳地打转。

而他,就站在一旁,欣赏着她那副愚蠢又可怜的模样。

这世上,还有比这更荒唐,更可笑的事情吗?

一股巨大的、被欺骗、被玩弄的荒谬感,冲垮了她最后一丝理智。

愤怒和悲伤,在这一刻,反而退居其次。

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心在痛。

那里只剩下一片巨大的、空旷的虚无。

她看着他,看着这张她曾经痴迷地吻过无数次的脸。此刻,这张脸却变得无比陌生。每一个熟悉的轮廓,都像是用最精巧的谎言雕刻而成。

林浩似乎很享受她此刻的表情。那种从震惊,到怀疑,到确认,再到彻底死寂的、层层递进的变化,对他来说,仿佛是这出戏剧最完美的落幕。

他缓缓地、好整以暇地,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。

那个小小的、黑色的金属方块,此刻在茉茉眼中,像一个来自地狱的、充满了不祥气息的魔方。

他没有看她,只是低着头,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不紧不慢地点了几下。动作优雅得,像是在指挥一场交响乐。

然后,他抬起头,目光重新落在了她的脸上。

下一秒。

一股熟悉的、温柔的、却又无比突兀的暖流,毫无征兆地,在茉茉的小腹深处,悄然绽放。

那不是疼痛,也不是那种足以让人失控的、暴虐的快感。

那只是一种……轻柔的、如同羽毛拂过般的、酥麻的痒意。它不强烈,却无法忽视。它像一个无声的印记,一个不容置疑的宣告。

——你看,你的身体,听我的。

这个无声的宣告,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。它彻底击碎了茉茉心中残存的、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。

她看着他,看着他脸上那副“一切尽在掌握”的、神明般的姿态。

幻灭。

一种彻底的、从灵魂深处泛起的幻灭感,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了。

她忽然觉得很累。

比刚才被强制高潮一百次,还要累。

那种累,不是来自于身体,而是来自于精神。

当一个人所有的信念和认知,在瞬间被全部推翻、重塑时,那种被抽空灵魂的疲惫感,足以压垮一切。

原来,所谓的“大叔”,真的……一直都只是伪装的吗?

那个会在巷子口笨拙地为她包扎伤口的男人……

那个会在餐厅里为她编造悲惨故事,引她流泪的男人……

那个会在公园长椅上,坚定地对她说“我愿意为你杀人”的男人……

那个会在酒店里,温柔地引导她,教会她情爱滋味的男人……

这一切……全都是假的?全都是……他为了得到她,而精心扮演的角色?

她甚至分不清,自己此刻心中翻涌的,到底是什么情绪。是该愤怒他的欺骗,还是该悲伤自己的愚蠢?

或许,两者都有。又或许,两者都无。

她只是觉得,自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。

然而,就在茉茉以为,接下来会是主人对不听话的宠物,进行新一轮的“调教”时,林浩的举动,却又一次出乎了她的意料。

他脸上的那抹笑意,渐渐淡去了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复杂的、难以言喻的、近乎温柔的神情。

他将那部象征着绝对权力的手机,随手扔在了一旁的地毯上。

“啪”的一声轻响,像是一个章节的结束。

然后,他朝她伸出了手。

不是命令,不是强迫,而是一个……邀请的姿态。

茉茉警惕地看着他,没有动。

他也不在意。他只是自己站起身,走到了她的面前,然后,在她困惑而戒备的目光中,弯下腰,将她从冰冷的地毯上,打横抱了起来。

这个动作,和昨天在酒店里,他将她抱向大床时,一模一样。

“啊!”茉茉下意识地惊呼一声,双手本能地环住了他的脖子,生怕自己掉下去。

可随即,她就反应过来,开始剧烈地挣扎。

“放开我!你这个骗子!混蛋!放我下来!”她用拳头捶打着他的胸口,但那力道,却因为身体的虚脱而显得软弱无力。

林浩没有理会她的挣扎,只是抱着她,一步步地,走出了这间充满了不堪回忆的总统套房。

他抱着她,走进了电梯。

他抱着她,走出了酒店的大堂。

前台服务员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们,看着这个穿着一身洗旧工装的男人,抱着一个穿着情趣护士服的、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。

但林浩的表情是如此的平静和坦然,仿佛他抱着的,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。

他将她轻轻地放进了出租车的后座,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,报出了一个地名。

那个地名,让茉茉的挣扎,瞬间停滞了。

那是……他们第一次“约会”时,去的那个游乐园的名字。

车子,在沉默中行驶。

茉茉缩在车门边,尽可能地离他远一些。

她用那件宽大的外套,将自己羞耻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,然后扭过头,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,一言不发。

她的脑子里,依旧是一团乱麻。

他到底想干什么?

游戏不是已经结束了吗?他不是已经摊牌了吗?为什么……还要带她去游乐园?

是在炫耀他的胜利吗?还是想用这种方式,来对自己进行新一轮的、精神上的羞辱?

她想不明白。

这个男人,她从来就没有看懂过。无论是作为“窥伺者”,作为“大叔”,还是现在,作为他自己。

车子,很快就到了游乐园的门口。

即便是夜晚,这里依旧灯火通明,人声鼎沸。

旋转木马在五彩的灯光下起伏,过山车上传来阵阵兴奋的尖叫,空气中弥漫着棉花糖和爆米花的甜香。

这里,是快乐的代名词。

可对茉茉来说,这里,是她那场短暂而美好的梦境,开始的地方。也是……埋葬了她那颗天真之心的坟墓。

林浩付了钱,然后拉着她的手,走进了游乐园。

他的手掌,宽大而温热,和记忆中一模一样。

茉茉下意识地想要甩开,却被他握得更紧。他的力气很大,不容她反抗。

他们沉默地走在人群中,就像一对闹了别扭的、最普通的情侣。

林浩拉着她,径直走到了那个摩天轮下。

巨大的、闪烁着无数灯光的轮盘,在夜空中缓缓转动,像一个巨大的、时间的年轮。

“我们,再坐一次吧。”他转过头,看着她,轻声说道。

他的声音里,没有了“主人”的傲慢,也没有了“大叔”的沧桑,就是一种……很平静的、属于他自己的声线。

“就当是……”他顿了顿,似乎在斟酌词句,“我们真正的,第一次约会。”

约会?

这两个字,像一根针,狠狠地扎在了茉茉的心上。

她再也忍不住了。

“约会?”她猛地甩开了他的手,用尽全身的力气,对他嘶吼道,“林浩!你还要不要脸!”

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,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。

“你把我当成什么了?一个被你骗得团团转的傻子吗?!一个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玩物吗?!”她指着那巨大的摩天轮,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,“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!你是在提醒我,我有多愚蠢吗?!”

“这里……这里是我唯一的美好回忆了……”她的声音颤抖起来,带着浓重的哭腔,“我求求你……你已经毁了我的一切了……不要再来破坏它了,好不好?!”

她以为,自己已经不会再为他掉眼-泪了。

她以为,在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之后,自己对他,应该只剩下恨了。

可当她重新站在这片充满了回忆的土地上,当他用那种平静的语气,说出“第一次约会”时,她才发现,自己根本就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。

那些曾经的美好,有多甜蜜,此刻,就有多伤人。

它们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,反复地、凌迟着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。

林浩没有说话。

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,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崩溃,哭泣,嘶吼。

他的眼神很深,里面翻涌着茉茉看不懂的、复杂的情绪。

等她吼累了,哭累了,声音也变得沙哑了,他才重新伸出手,将她轻轻地、却又无比坚定地,拉进了自己的怀里。

“呜……”

熟悉的怀抱,熟悉的温度,熟悉的、让他安心的气息。

茉茉的身体一僵,本能地想要挣扎,却又鬼使神差地,没有动。

或许,是她真的太累了。

也或许,是她潜意识里,依旧贪恋着这个,唯一给过她温暖的怀抱。哪怕,这份温暖,是包裹着剧毒的蜜糖。

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,像上一次那样,放声大哭起来。

只是这一次的哭声里,不再有绝望和恐惧。

只有一种……被欺骗的、浓到化不开的委屈。

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。只知道,当她终于停下来的时候,游乐园里的人,已经少了很多。

她的情绪,也像坐了一整天的过山车,在经历了震惊、愤怒、悲伤、崩溃之后,终于,抵达了一个奇异的、平静的终点站。

她从他怀里抬起头,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,此刻却清明得吓人。

她看着他,用一种前所未有的、冷静的语气,问道:“为什么?”

她问的,不是他为什么要骗她。

而是,他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。

他明明已经买下了她,拥有了对她身体的绝对控制权。

他完全可以像那些最普通的买家一样,直接命令她,调教她,把她变成自己想要的任何形状。

他为什么要……多此一举地,去扮演那个“大叔”?

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地,来骗取她的感情?

林浩看着她,知道她终于问到了那个最核心的问题。

他沉默了片刻,然后,缓缓地开口。

“因为……”他的声音很低,很沉,像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,“我想要的,不只是一个会呼吸的、漂亮的娃娃。”

“我想要的,”他伸出手,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那还带着泪痕的、冰凉的脸颊,“是你。”

是你。

这两个字,很简单。

但从他口中说出来,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、沉重的分量。

茉茉愣住了。

“从我第一眼,在‘伊甸园’的网站上看到你的资料时,我就知道,你和她们不一样。”他继续说道,眼神里,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,“你的眼睛里,有一种不属于商品的东西。那是一种……没有被驯服的、带着尖刺的灵魂。”

“我知道,如果我只是像个普通的买家那样,用疼痛和快感去征服你的身体,我永远也得不到那个东西。你会屈服,你会听话,但你的灵魂,会在那个躯壳里,悄悄地死去。”

“而我,”他笑了,那笑容里,带着一丝自嘲,和一种疯狂的坦诚,“我贪心。我不仅要你的身体,我还要你的心。我要你心甘情愿地,为我绽放。”

“所以,”他看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顿地说道,“我为你,设计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。我让你恨我,再让你爱上我。我让你绝望,再给你希望。我把你推下悬崖,再亲手接住你。我要让你所有的情感,都系在我一个人的身上。无论是恨,还是爱。”

“我要你,完完全全地、彻彻底-底地,属于我。从身体,到灵魂。”

他说完了。

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。

他就那么赤裸裸地,将自己那阴暗的、疯狂的、充满了占有欲的内心,剖开来,展示在了她的面前。

茉茉静静地听着。

她没有愤怒,也没有哭泣。

她的心里,只剩下一种……尘埃落定的、荒谬的平静。

原来是这样。

原来,他为她做的这一切,不是因为他变态,也不是因为他享受欺骗的过程。

只是因为……他想要的,太多了。

这个认知,让她心里,升起了一种极其复杂、极其矛盾的感觉。

她应该恨他的。恨他的欺骗,恨他的玩弄,恨他将她的感情当作战利品。

可是……

当一个男人,愿意为你花费如此巨大的心血,设计一个如此天衣无缝的、庞大的骗局,甚至不惜亲自下场,扮演各种角色……

这本身,难道不也是一种……最极致的、最疯狂的“在乎”吗?

一种病态的、扭曲的、却又无可否认的……爱?

在这个冰冷的、将人明码标价的世界里,她不是一个可以被随意替换的商品。

而是他眼中,那个独一无二的、值得他用尽一切手段去得到的“你”。

这个认知,像一株从毒液里开出的、妖异的花。

它很危险,很致命。

却又带着一种……让人无法抗拒的、诡异的吸引力。

茉茉低下了头。

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处境。

她是一个商品,一个性奴隶。这个事实,从她被制造出来的那一刻起,就从未改变过。无论买下她的人是谁,这一点,都不会有任何改变。

她的命运,注定是被人拥有,被人玩弄。

那么,是被一个素未谋面的、不知是什么样子的变态魔鬼拥有,还是……被眼前这个,虽然欺骗了她,玩弄了她,却又对她抱着如此执念的、她曾经真心爱慕过的男人拥有?

这似乎……并不是一个很难做出的选择题。

她的人生,已经是一片废墟了。

而他,是那个亲手摧毁了她一切的纵火犯。

可他,似乎也是这片废墟上,唯一愿意留下来,陪着她的人。

这算什么呢?

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?

或许是吧。

但那又怎么样呢?

她已经一无所有了。除了这颗被他骗走的心,和这具被他掌控的身体,她再也没有任何东西,可以失去了。

想通了这一切,茉茉忽然觉得,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,好像……被搬开了。

天,没有塌下来。

她的人生,似乎……也还没有完全走到尽头。

她抬起头,重新看向林浩。

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,已经没有了愤怒和悲伤。只剩下一种……看透了一切的、复杂的平静。

“所以,”她开口,声音沙哑,却很清晰,“现在,戏演完了。你这个‘买家’,打算怎么处置我这个‘商品’呢?”

林浩看着她眼中的变化,知道,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。

他笑了。

这一次的笑容里,不再有算计,不再有掌控。

只有一种发自内心的、纯粹的喜悦。

“我说了,”他牵起她的手,这一次,她没有再挣脱,“我要和你,开始我们真正的,第一次约会。”

他拉着她,走向了那个依旧在缓缓转动的摩天轮。

他们坐进了同一个轿厢。

随着轿厢缓缓升高,整个城市的夜景,在他们脚下,一点一点地展开,像一幅缀满了钻石的、无边无际的黑色丝绒。

轿厢里很安静。

茉茉靠在窗边,看着外面璀璨的灯火,没有说话。

林浩也没有说话,只是从身后,轻轻地、温柔地,环住了她的腰。

他将下巴,搁在她的肩膀上,温热的鼻息,喷在她的耳畔。

“茉茉,”他低声地、用一种全新的、既是主人又是恋人的语气,在她的耳边说道,“欢迎回家。”

回家。

茉-茉的身体,几不可察地,颤抖了一下。

眼眶,又一次,有些发热。

但这一次,她没有再流泪。

她只是缓缓地,转过头,看着近在咫尺的、他那张英俊的、写满了她的名字的脸。

然后,她踮起脚尖,主动地,吻上了他的嘴唇。

这个吻,很轻,很软。

不带情欲,也不带怨恨。

只有一种……尘埃落定后的、全然的交付。

—— 完 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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